诺奖级的研究不是规划出来的,它们中许多是由教授带着科研助手和研究生做出来的。如果我们一直培养“标准答案”型思维方式的学生,未来得到诺贝尔奖是不可思议的。
我们一些三四十岁刚做出点名堂的年轻人,被任命担任各级领导,把在科学上最有创新精神的时间精力牵扯到其他方面,没有在科学上达到最高峰,这非常可惜。
我希望中国在今后产生更多的诺贝尔奖。但也应认识到做科学研究,目的不是为了获奖,获奖是从事科学研究的“副产品”。
要想赚钱,就不要选择当教授和做学问。当教授和做学问的最大魅力是你在创造新的知识,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的完美度是你可以控制的。
近日,中科院院士康乐做客中国科学院大学第88期“院士大讲堂”, 以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为例,畅谈百年诺奖对中国科研和教育的启示,并与200多名本科生进行了云互动。
《中国科学报》对此次讲座及互动内容进行了整理,以下为康乐院士的发言摘录。
康乐院士(图源:中国科学院大学官微)
诺奖级成果需要条件
从1901年到2019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颁发了110次,219人获奖。概括地分析,生理与医学奖主要授予了人体生理学、生命现象统一性认识、人类疾病控制和药物的研发以及方法学创新研究等方面。
从发现人类的血型到神经科学、免疫学、分子生物学、细胞生物学的发展,做出诺贝尔奖级成果的科学家都是具有持之以恒精神和坚强性格的人。循规蹈矩跟在别人后边跑是不行的,没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也是不可能的。
做出诺奖级的研究也需要一些体制性条件。诺奖级的研究不是规划出来的,它们中许多是由教授带着科研助手和研究生做出来的,这样的组合可以把教授对科学问题的深入思考和年轻人活跃的思想两个优势结合在一起。如果我们一直培养“标准答案”型思维方式的学生,未来得到诺贝尔奖是不可思议的。
二战后,美国获诺贝尔奖人数最多,约占获奖人数的70%。除了美国大量吸引全球杰出人才,他们的教育注重独立思考、提出问题,而不是机械地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也是重要原因。
他们检验学生学业完成度的方法除卷面考试外,还有文献综述和学生合作项目。后两项考核内容没有标准答案,更注重学生的创新和合作精神的培养,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另外,我们一些三四十岁刚做出一点名堂的年轻人,被任命担任各级领导,把在科学上最有创新精神的时间精力牵扯到其他方面,没有在科学上达到最高峰,这非常可惜。
对于我国获诺贝尔奖较少的原因,科学社会学者赵红州曾提出4点:“科学知识积累不够,科学研究时间不足,缺乏科学家群落,缺少科学人才识别和遴选的机制。”前两点都非常明显。中国实际上从1911年清朝结束以后才正式引进现代科学,时间尺度比较短。
另外,我们的科学家群体也不大。今天,我国(的科学家)看来比较多,但与美国科学家所占人口比例相比,我们的科学家仍然很少。
我们对科学人才的识别也缺乏一些有效的长期机制,一会儿强调这个,一会儿又强调那个,让人无所适从。此外,国家也要在科研体制上建立一种合理的激励机制。
华人科学家获奖几率会越来越大
诺贝尔奖无疑代表了科学界的最高学术水平。现在,华人科学家获奖比例明显偏低。
事实上,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到现在的30年间,中国生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已经发生了巨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发展也非常广泛,从基础生物学、生物技术到临床医学研究“全面开花”,我为这样的发展感到高兴和骄傲。
现在,我们的生命科学在全世界应该排在第二梯队,整体上赶上第一梯队仍然需要时间,但不排除我们在某些领域的某些点上会超过他们。随着我国基础学科研究的发展和海外华人科学家的不断成熟,华人科学家获奖的几率会越来越大。
近年来,我国的科技工作者和华人科学家在生物医学领域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绩,有些科研成果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比如,通过孕妇外周血中存在游离的胎儿DNA的无创产检、砒霜治疗白血病的分子机制、基因编辑技术、分子显微成像技术、单细胞测序技术、病原免疫机制等等。
我希望中国在今后产生更多的诺贝尔奖。但也应认识到做科学研究,目的不是为了获奖,获奖是从事科学研究的“副产品”。我们做科学研究是为了新知识的发现,为了造福人类,为了保护环境,也可能是个人的兴趣使然,有多种多样的驱动力。
另外,获得诺贝尔奖的研究肯定是杰出和优秀的,但杰出和优秀的研究未必都能获得诺贝尔奖,何人、何时获奖也具有一定偶然性、不可预知性。更何况有许多重要研究领域并不是诺贝尔奖的奖励范围,难道我们就能忽略那些领域的研究吗?
我希望通过这堂课让大家了解诺贝尔奖背后科学精神和它的内在规律,来指导我们从事科学研究。
科学家不是最挣钱的行业
在世界上任何国家,科学家都不是一个最挣钱的行业,大概是一个中产阶层。
中国科学家的生活水平和社会其他阶层相比,收入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我们不能跟发达国家的科学家比绝对收入,但也是一个有稳定收入的中产。千万不要陷入一个误区:收入代表了这个阶层在社会上的地位。
要想赚钱,就不要选择当教授和做学问。当教授和做学问的最大魅力是你在创造新的知识,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的完美度是你可以控制的。如果学生读书是为了考试就业,科研为了混职称提工资,博士或博士后越来越多,科研和学术水平的提升反而会越来越慢。
我们这代人小学没上好,中学没上好,上大学前我们英语也不会说。但“文革”结束后,我们上大学、上研究生、出国深造,再回国工作,我们这些“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科学家把“这一棒”追跑到了第二位。这个接力棒必然要交给你们,你们年轻一代不能“掉棒”,你们的任务就是超越!
我们一直强调面向世界科技最前沿,教育和培养学生热爱科学、追求真理。你们要利用(疫情)这段时间,不是焦虑,而要深入思考,如何成才,成为科技帅才。
在中国今天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文明水平下,你们要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喜欢的专业,不畏困难,持之以恒。要把眼界放长一点,而不是只考虑当下和眼前的那点得失。人生的胜利是一次艰辛的长跑。
康乐
我国著名生态学家和昆虫学家,国际生态基因学研究的领衔科学家,现任中科院北京生命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国科学院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院长。
2011年获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2015年获第8届谈家桢生命科学奖成就奖,2017年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和中国科学院杰出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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